貴州省興仁縣縣長文建剛。
貧窮的“煤海”
縣長之死與興仁煤窯之困
2006年11月27日，貴州省興仁縣縣長文建剛一家五口及保姆被人在興義市住所殺害。
12月3日，當?shù)鼐秸匍_新聞發(fā)布會，宣布“經(jīng)過5天4夜的縝密偵查，案件已經(jīng)成功告破”，“犯罪嫌疑人曹輝已被公安機關于12月1日抓獲歸案”，案件被定性為“入室搶劫殺人”。
但受害人家屬、媒體均對這一定性提出質疑，并舉出了案件背后的重重疑點。15日，貴州“11·28”專案組主要負責人、貴州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楊廣生接受“新華視點”記者采訪時透露，興仁縣縣長文建剛一家五口遇害一案已經(jīng)公安機關偵查終結，移送檢察機關。
楊廣生在接受采訪時回答了一些媒體和網(wǎng)民對此案提出的疑問，仍表示圖財是唯一動機。
而在當?shù)�，盛傳文建剛身家千萬，文建剛家人指稱因為整治小煤窯，文建剛得罪了煤礦老板，曾遭威脅。
在這起兇殺案背后，作為全國200個重點產(chǎn)煤縣之一的興仁，非法采煤的亂象再度凸顯。治亂之爭下，我們看到的是又一個資源主導型發(fā)展模式的困境。
貧窮的“煤�！�
兩側的山坡上，隨處可見一個連一個的小黑洞——那是被炸封的非法小煤礦
從興仁縣城出發(fā)，驅車沿興仁至興仁火車站的高等級公路行駛約20分鐘，然后轉入一條泥土山路，再步行約一個小時，翻過一座大山，就是興仁縣雨樟鎮(zhèn)龍頭菁村馬古地一組。
山路約有兩三米寬，路上坑坑洼洼，山路邊，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個堆煤場，有村民在這些廢棄的堆煤場中挖取殘余的煤炭。兩側的山坡上，隨處可見一個連一個的小黑洞——那是被炸封的非法小煤礦。記者粗略清點，僅在山路兩側，觸目可及的被炸封了的非法小煤窯就不下30個。
“我們這里產(chǎn)煤，歷朝歷代，我們都搞煤窯。你隨便挖一挖，就能挖出煤來。人家都說我們興仁是煤海�！�71歲的村民趙月寬說。
興仁縣確實有著豐富的煤礦資源。這個位于貴州省西南部，地處云南、貴州、廣西三省區(qū)交界中心的山區(qū)縣，是全國200個重點產(chǎn)煤縣之一，境內優(yōu)質無煙煤探明儲量21億噸，遠景儲量超過45億噸，有“興仁煤海”的美譽。同時，這里還是貴州省有名的產(chǎn)金縣，黃金遠景儲量超過100噸，因此也有“金都”之稱。
但生活在“煤海”中的人們依然貧窮。走在馬古地村，鄉(xiāng)間小路泥濘不堪。村里地勢起伏不平，很難找到一塊平整的土地。貴州那句著名的“地無三分平”用在這里再恰當不過。村民們的房屋依山而建，大多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建的木屋和石屋，低矮而破舊。零星可見幾座近年修建的平房，村民們說，那也是近年來私挖小煤窯的人好不容易攢下錢新建的。
村里現(xiàn)在沒有學校。孩子們必須天不亮就起床，用一個多小時，沿那條泥土山路，翻過那座大山去馬路邊的學校上學。
即便是縣城，也顯得破舊而衰敗。整個縣城，沒有一家星級賓館。街道兩邊，多是低矮的房屋和商鋪，沒有一座高樓，罕有高檔酒樓。其街景，甚至還不如東部發(fā)達地區(qū)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
漫山遍野小煤窯
找塊地，買幾把鐵鍬，一輛小滑輪車，幾盞礦燈——上山挖煤的風潮就這樣開始在當?shù)嘏d起
在村民劉興武(化名)的記憶里，以前村里人挖煤主要是自用——這稱為“燒火煤”。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才開始有人把煤挖出去賣。那時村里還不通車，只能用馬拖運。
小煤窯蓬勃發(fā)展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后期。一位香港老板慕名來到村里，在村口投資開辦了一座煤礦。但沒想到這里雖然隨便一挖就能挖出煤，但卻都是“雞窩煤”，這種煤儲藏在地表，輕輕一挖就可以挖到，但煤量不集中，像雞窩一樣，東一塊，西一團，無法集中大量開采。
劉興武說，香港老板最后虧損了幾十萬元離去。
香港老板雖然走了，但卻修通了這條被稱為“龍馬公路”的山路。雖是山路，坑坑洼洼、泥濘不堪，可總算有了一條對外的通道，能夠用車把煤從村里運出去換回錢來。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家開始上山挖煤。
不需要辦證，也不需要多少投資——找塊地，買幾把鐵鍬，一輛小滑輪車，幾盞礦燈(甚至有人連礦燈都沒有，就用手電筒綁在頭上)，有錢的再買個電動機，鼓風機；沒錢的把這也省了。最少的只需幾百塊錢就可以開工了——上山挖煤的風潮就這樣開始在當?shù)嘏d起。見有人挖煤掙了錢，其他人隨后也一擁而上。2000年到2002年，是最瘋狂的時期。村里幾乎家家戶戶都上山挖煤。
不過人們否認外界盛傳的挖煤一天能掙千元的說法。劉興武說，能挖多少煤要看煤層情況。運氣好的話，挖下去五六米就能挖出煤來，運氣不好的話，挖幾十米都挖不出煤，最后白干一場。如果平均下來的話，一般一個人一天可挖一兩噸煤，能掙一二百塊錢。
興仁縣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說，當時興仁縣漫山遍野都是小煤窯，其數(shù)量難以統(tǒng)計。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農民私自非法上山開挖，另外還有極小部分是當?shù)?包括興義市)的私人前往投資，不過規(guī)模也同樣不大，“一般最多雇一二十個工人”。
從教師到縣長
多位受訪者都對他的巨額家產(chǎn)和非常的升遷速度提出了質疑
2002年5月，文建剛由興義市運輸總經(jīng)理調任興仁縣縣長。此前，畢業(yè)于貴州師范大學政教系的他曾先后擔任興義一中團委書記、黔西南州紀委監(jiān)察室主任等職。17年時間，他從一個普通的教師躍升為一縣之長，其中在1993年至1995年期間，還曾停薪留職下海經(jīng)商。
當?shù)厝耸�，文建剛現(xiàn)在身家超過千萬。小小一個縣長，何來千萬家產(chǎn)？雖然他經(jīng)過商，但短短兩三年時間，怎么就能攢下千萬家產(chǎn)？記者在興仁縣采訪中，多位受訪者都對他的巨額家產(chǎn)和非常的升遷速度提出了質疑。
根據(jù)記者調查，1995年，文建剛在此次遇害的興義市崇文街買了200多平方米土地，修建了這幢被媒體報道為豪宅的兩層半小樓。不過他的大哥文建國稱，當時土地很便宜，每畝才4.8萬元。而建筑材料也很便宜，整幢樓修建下來，主體結構投入不到12萬。
1996年，建好該幢房屋后，文建剛又把文化館附近的老房子拆了，重建成一幢四層高的樓房�，F(xiàn)在，這幢大樓位于興義市最繁華的云南路上，一樓被出租給當?shù)氐霓r業(yè)銀行，文建國和母親住在樓上。
另外，文建剛還在興義市郊區(qū)買了一塊20畝的土地。記者實地走訪發(fā)現(xiàn)，這里現(xiàn)在是興義市的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土地早已升值數(shù)倍。
對于文建剛現(xiàn)在到底有多少家產(chǎn)，文建國沒有透露。但文建國堅稱，1995年，文建剛重回到州紀委被任命為監(jiān)察室主任后，最初曾把生意委托給剛剛退休回家的他幫著經(jīng)營，后來就交給了大舅子方如松。“從那以后，就徹底沒有搞(經(jīng)營)了，就是年終的時候分點紅”，“文建剛的錢都是在他任縣長前掙下的”。
對于文建剛的晉升之路，當?shù)厝罕娖毡檎J為1992年對他來說至為關鍵——1992年初，文建剛所在的興義一中副校長戴曉康調任黔西南州監(jiān)察局任副局長，同年底，文建剛通過招考進入黔西南州監(jiān)察局。
但當?shù)厝罕妳s普遍認為，不論是經(jīng)商，還是從政，文建剛都一路坦途，這固然得益于他本人的勤勉，但也不能忽視他顯赫的家族：文建剛的大哥退休前在州人民銀行做辦公室主任；三姐是州審計局紀檢組長；五姐在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任興義市稅務局副局長，現(xiàn)已升任州國稅局局長；六姐和遇害的四姐也分別在地稅局和國稅局工作。
2002年5月，文建剛就任興仁縣縣長，即提出“走工業(yè)化道路、以煤興縣”的口號。
興仁縣政府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員說，文建剛當時意識到要發(fā)揮本地的煤炭資源優(yōu)勢，必須建設大型煤礦，但本地老板資金少、難以投入大量資金開建大型煤礦，因此他親赴山東、江西、湖南、廣西、廣東等地招商引資，邀請外地老板來興仁投資。
2003年農歷八月初八，興仁縣舉辦了規(guī)模盛大的“第二屆苗族風情節(jié)”。據(jù)稱，當時文建剛的口號是“旅游觀光鋪路，民族文化搭臺，地方經(jīng)濟唱戲”，最終目的在于招商引資。
當?shù)匾患掖笮兔旱V的老板則告訴記者，為舉辦這個旅游節(jié)，全縣所有煤礦都曾被要求“自愿捐贈”2萬到10萬元支持招商引資工作。
文建剛的招商引資舉措收到了成效。據(jù)當?shù)卣賳T稱，目前興仁縣的大型煤礦(相對當?shù)氐乃饺诵∶焊G而言)大都為外來老板所開。據(jù)統(tǒng)計，2005年，該縣的原煤產(chǎn)量已從2001年的65萬噸飆升到380萬噸，翻了將近六倍。
文建剛治煤
縣政府有關人員表示，當時文建剛雖然表面上被停職檢查，但事實上仍在履行興仁縣縣長職責。隨即他開始“鐵腕”治理當?shù)氐姆欠ㄐ∶焊G
在興仁縣，與數(shù)以萬計的小煤窯相伴的是層出不窮的傷亡事故。
23歲的張永劍是興仁縣四聯(lián)鄉(xiāng)大丫口村人，他的大伯在挖煤時突然發(fā)生瓦斯爆炸，被燒成焦炭；他的父親挖煤時礦道突然坍塌，被砸斷一條腿。
據(jù)有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2002年，興仁縣百萬噸煤炭死亡率高達16.7%。而目前美國產(chǎn)百萬噸煤炭的死亡率是0.03%，國內產(chǎn)百萬噸煤的死亡率平均為3.4%。
2005年9月8日，新華社報道稱“興仁縣縣長文建剛2005年以來因未認真貫徹落實國務院、貴州省委、省政府關于煤礦安全工作的有關文件和規(guī)定，對煤礦安全生產(chǎn)中的突出問題未采取措施加以解決，造成縣內無證非法煤礦泛濫，安全事故頻發(fā)，給國家和人民生命財產(chǎn)造成嚴重損失。經(jīng)貴州省委、省政府同意，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對文建剛作出了停職檢查的決定”。
根據(jù)披露，2005年1至8月，興仁縣共發(fā)生煤礦事故12起，死亡25人，其中無證非法煤礦發(fā)生的事故8起(含2起重大事故)，死亡16人。記者在興仁當?shù)夭稍L中核實，2005年7月，興仁縣四聯(lián)鄉(xiāng)大丫口煤礦和順勝煤礦先后發(fā)生塌方和透水事故，分別死亡3人和6人；緊接著，下山鄉(xiāng)的一個非法小煤窯又發(fā)生瓦斯爆炸，死亡6人，最終導致文建剛受到處分。
不過文建剛的大哥文建國表示，當時本來應該受罰的是主管煤礦和國土的副縣長，文建剛是主動向州里申請對自己進行處分的。但對這一說法未能得到有關部門證實。
而來自興仁縣政府方面的說法則是，文建剛就任興仁縣縣長后，一方面通過招商引資引進外地資金建設大型煤礦，一方面也在大力打擊當?shù)胤欠ㄩ_采小煤窯，但由于這些小煤窯投資少，利潤大，炸封之后，很快又會卷土重來。
興仁縣政府給出了一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僅2004年1～11月份，興仁縣為根治煤炭非法開采，就對煤炭礦山進行了186次檢查，查出事故隱患1006條，炸封無證非法煤窯1133個(次)。
“對這些小煤窯，我們是防不勝防！”興仁縣政府一位官員說。發(fā)展到后期，這些小煤窯越來越隱蔽。他們晚上開工，甚至是冒著生命危險鉆進被炸封的煤礦中繼續(xù)開挖。
這一說法得到了村民們的證實。四聯(lián)鄉(xiāng)大丫口村一位村民告訴記者，事實上許多傷亡事故正是發(fā)生在那些曾被炸封的煤井中。
據(jù)興仁縣政府有關人員表示，當時文建剛雖然表面上被停職檢查，但事實上他仍然在履行興仁縣縣長職責。隨即他開始“鐵腕”治理當?shù)氐姆欠ㄐ∶焊G。
興仁縣政府有關人員告訴記者，興仁縣當即成立了由縣委直接領導的礦業(yè)秩序整治小組和執(zhí)法大隊。對于非法開采的小煤窯，不僅炸封，對于煤礦老板，還采取了拘留、甚至判刑等處罰措施。發(fā)展到后來，不僅對非法開采的小煤窯主進行處罰，甚至對于受雇的采煤工人也一并進行處罰。
有關人士提供的統(tǒng)計數(shù)字稱，2005年8月至2006年7月5日，興仁縣礦業(yè)秩序整治小組共深入礦山巡查420余次，炸封無證煤窯800多個，處罰款6萬余元，沒收無證煤炭365.5噸。此外，興仁縣共查處運輸無證煤炭車輛140輛，罰沒收入55萬元。并辦理行政案件10件13人，刑事拘留3人。
鐵腕之下，興仁縣的無證非法小煤礦泛濫的狀況得到了遏制，但也引發(fā)了新的矛盾。雨樟鎮(zhèn)龍頭菁村馬古地一組的村民們反映，今年4月，當?shù)匾晃淮迕裆仙秸安�，結果被在村里巡邏的煤礦整治隊誤認為上山挖煤，最終引發(fā)村民與當?shù)卣拇笠?guī)模暴力沖突。最后有8名村民被刑事拘留，直到最近才釋放。另外一名村民則被判刑一年半。
村民之困
多年的開采使村里形成了大片的地下采空區(qū)，村民的房屋開始出現(xiàn)下陷和傾斜，地表水也被煤水污染
“現(xiàn)在我們連燒火煤都沒有了。不讓采煤了，今后我們怎么生活？”在馬古地村，71歲的趙月寬對記者說道。
他說，當?shù)厥歉咴貐^(qū)，日照少，農作物成長周期長，只能播種一季。而當?shù)赜帧暗乇∷疁\”，農作物產(chǎn)量極低，水稻畝產(chǎn)平均只有300來斤。此外，當?shù)剡�經(jīng)常遭受干旱及冰雹災害，今年8月，眼看稻谷就要成熟，卻突然下了一場冰雹，讓稻谷減產(chǎn)一半。
“壬戊年旱災、辰戌年水災、甲子年蟲災、乙丑年逃災”，68歲的劉興民給記者背了當?shù)亓鱾鞯囊粋�民謠。他說，單純靠種糧，當?shù)厝嘶緹o法解決溫飽問題。多年以來，村民吃糧主要依靠去市場購買。因此，挖煤是他們惟一的出路，現(xiàn)在不讓他們挖煤，農民基本上就等于斷絕了收入。
今年52歲的劉興武是村里的能人。早些年，因為交通問題，他搬到了興仁縣城居住。前兩年小煤窯紅火時，他又搬回村里，跟著開采小煤窯�，F(xiàn)在煤窯不讓開了，他又開始養(yǎng)鴿子。目前，他已經(jīng)有了100多只鴿子，他的目標是要發(fā)展到上千只。
但在興仁縣，很少農民有劉興武這樣的意識。趙月寬告訴記者，他的兒子與別人合作，投了幾萬元搞了一個小煤礦，就在記者采訪的前一天被炸封了。現(xiàn)在，他們不知道該怎么償還這筆欠債。
不過對于四聯(lián)鄉(xiāng)大丫口村的村民來說，他們面臨的卻是另一種困境。
在大丫口村，有三座年產(chǎn)萬噸以上的煤礦，其中興仁縣屬的大丫口煤礦年產(chǎn)30萬噸，已經(jīng)開采了四十多年。多年的開采使村里形成了大片的地下采空區(qū)，近年來村民們的房屋開始出現(xiàn)下陷和傾斜的狀況。
“你看，這里下陷了將近半米�！崩畹浠劾浾哒f。在她家那用石頭壘成的屋子里，有一個約兩平方米大小的深坑，后墻有一條一尺來寬的裂縫。
村民張劍波家出現(xiàn)了同樣的情況。他指著自家的木屋說，因為地面下陷，房門現(xiàn)在都鎖不上了。房子也幾次出現(xiàn)嚴重傾斜。
不僅是房屋下陷，村民們還反映開采煤礦挖空了地下水，地表水也被煤水污染，讓他們吃水越來越困難。記者在村里看到，從煤礦流出來的水全都是褐黃色的，被直接排放到了村口的水庫里。
“我們現(xiàn)在吃水都是從對面山上壓過來的。”李典慧的兒子說。
村口的順發(fā)煤礦是文建剛從山東招商引資請來的。該礦聘請了大量山東籍工人。村民羅珍翠對此抱怨說，“他們寧可請外面的人，也不請我們當?shù)厝恕，F(xiàn)在我們都找不到活干。家里一點收入都沒有�！�
這進一步激化了煤礦與村民之間的矛盾。今年4月，1000多名村民封堵了煤礦礦井，不讓煤礦開工。最后文建剛頭戴鋼盔，帶著大批警察及武警，荷槍實彈趕到現(xiàn)場。
對此，當?shù)卣庾x為村民們對炸封小煤窯的不滿。而村民們則認為，政府為了安全，不讓他們上山挖煤他們可以理解，但不應該僅僅一炸了事，還應該考慮村民們的生活和出路。
煤老板之怨
“你不讓辦開始就別讓我們辦。現(xiàn)在我們把錢都投都進去了，你卻不讓辦，那我們的損失怎么辦？”
但在唐文波看來，這些村民和那些被封炸的非法小煤窯老板，盡管對興仁縣政府和文建剛本人有意見，但還沒有到以命相搏的地步。因為他們的小煤窯投資少，炸封對他們來說損失也不是很大。實際上在興仁縣，對文建剛怨恨最大的是他從外面招商引資來的那些投資失敗的煤礦老板。
唐文波是興仁縣雨樟鎮(zhèn)人。2003年，他響應文建剛大力發(fā)展煤礦的號召，和兩位朋友籌資1000多萬元，在大丫口村建設一座設計年產(chǎn)量9萬噸的煤礦。2004年8月，貴州省有關部門組織驗收，因通風系統(tǒng)沒有建好，他們沒有通過驗收。當時有關部門叫他們抓緊建設，2005年8月，將再次組織驗收。
可到2005年6月，貴州省煤炭主管部門卻突然宣布不再批準建設年產(chǎn)9萬噸以下的煤礦。2005年8月24日，興仁縣國土局將他們的礦井查封。
據(jù)記者調查，在興仁縣，目前有36家煤礦都遇到了唐文波類似的情況，其中大多都是當年文建剛從外地招商引資來的煤礦老板，投入都在千萬元以上。
唐文波表示，當時投資煤礦這些錢，他們都是向親戚朋友和銀行借貸而來。煤礦辦不成，債主不停上門催債，現(xiàn)在他們幾乎已經(jīng)被逼上絕路。
“你不讓辦開始就別讓我們辦。我們也不會把錢投進去�，F(xiàn)在我們把錢都投進去了，你卻不讓辦，那我們的損失怎么辦？”唐文波說，雖然大家都明白，這是國家政策變化所致，不是文建剛個人所能左右。但因為當年大家是受文建剛的邀請，才把錢投進去的，所以有相當部分人都把這筆賬記到文建剛和興仁縣政府頭上。
“這是一個火藥桶，如果不解決，恐怕還會出問題�！辈稍L結束時，唐文波對記者說。
坊間的指責
一篇舉報材料稱，今年4月，興仁縣政府曾準備以每平方米20元的價格強征縣城周圍最有發(fā)展?jié)摿Φ?0畝土地，修建汽車服務綜合城，而汽車城的實際投資者卻是文建剛的親舅子方如松以及個別領導及親屬
在家人、朋友、同事的描述中，文建剛是一個能力強、年輕有為、政績突出、剛正不阿的好縣長。在文建剛的追悼會上，興仁縣縣委書記桑維亮稱“在他上任縣長的這幾年間，興仁縣縣城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城市街道面貌煥然一新，縣財政收入已翻了幾番”。而根據(jù)披露，他在任興仁縣長期間，先后資助了400多名貧困學生。
但在興仁縣采訪中，記者卻從坊間聽到了一些對文建剛的指責。
12月3日，記者在網(wǎng)上發(fā)現(xiàn)了一份有關文建剛的舉報材料。這篇在今年5月30日貼在《中國法制論壇》上的舉報材料稱，今年4月，興仁縣政府曾準備以每畝12600元左右的價格強征縣城周圍最有發(fā)展?jié)摿Φ?0畝土地，修建汽車服務綜合城，平均每平方米耕地僅20元。而汽車城的實際投資者卻是文建剛的親舅子方如松以及個別領導及親屬。
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方如松現(xiàn)在是興義市興偉公司總經(jīng)理，個人持有興偉公司50%的股份。而興偉公司是黔西南州運輸公司的下屬企業(yè)。2002年，文建剛離開運輸公司到興仁當縣長之后，方如松開始出任該公司總經(jīng)理。目前，該公司承擔著當?shù)卣畯娭七M行的車輛營運安全檢測工作，每年利潤達60萬。
有人士透露，興偉公司在2005年確曾打算在興仁縣城征地，但最后因拆遷戶反對強烈以及其他原因而未能實施。
2004年，興仁縣對劍平池進行改造。舉報信稱，當時縣政府將縣城中心6萬多平方米的土地，以476萬元的超低價格轉賣給了貴陽市的一大老板，平均每平方米地價僅80元。
記者在興仁縣實地采訪中，當?shù)厝罕妼@一內容給予了證實。興仁縣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今年5月初，被拆遷居民曾到興仁縣政府上訪，討要說法。
而一位與嫌犯曹輝相熟的人士則表示，11月28日，他們和曹輝等人一起吃中飯時，大家談到文建剛被滅門一事，曹輝曾說過一句：“文建剛那個貪官�！�
